李子昕 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助理研究員

當前中東局勢高度緊張。以色列對伊朗的軍事打擊箭在弦上，加沙沖突延宕不絕，黎以沖突持續擴大。在此敏感時刻，沙特與伊朗將在紅海舉行聯合軍演消息一經發出，便成為國際輿論的焦點。

沙特提出聯合軍演非同尋常

本次軍演由沙特提出，這一點非同尋常。眾所周知，幾十年間沙特一直是美國在中東地區最主要的盟伴之一，“石油換安全”是兩國交往的底層邏輯。無論是美國以沙特為抓手，通過武裝沙特來實現“地區軍事平衡”；還是沙特以美國為依靠，力求實現自身地緣政治目標，沙美多年來一直在防務問題上保持基本同步，沙特在給美國帶來豐厚軍貿利潤的同時，也獲得了美國對其國家安全的翼護。

然而，這樣的關系在近十余年間發生了重大轉變。隨著美國中東戰略的收縮，華盛頓不愿再為中東地區投入更多的資源和精力，更怕被卷入地區沖突之中，其對沙特等阿拉伯國家的防務承諾愈發流于表面。更重要的是，由于美國從中東撤出并執意搞離岸制衡，地區緊張態勢不斷加劇。沙特將自身安全押寶美國非但不能實現預期目標，反而屢屢受到域內敵對軍政組織的襲擾，安全利益進一步受損。

自2022年末起，中東穆斯林國家內部出現和平和解的潮流，包括沙特在內的各國基于自身國家利益考慮，以戰略自主的姿態主動促成國家間關系大和解。其中最具標志性的，無疑是沙特與伊朗在中國的斡旋下實現了兩國關系正常化。沙伊和解不僅惠及兩國，更極大地推動了地區整體和平和解潮的加速演進。對沙特來說，與其跟隨美國搞陣營對抗，不如堅持戰略自主，通過與伊朗的關系緩和來徹底解決自身所面臨的地區安全困境。

事實證明沙特的思路是正確的。自沙伊和解以來，沙特與胡塞武裝在其西南部邊境地區的沖突基本銷聲匿跡，沙特的石油生產基地以及西部紅海沿岸地區未再遭受非政府武裝的襲擾，安全環境顯著改善。沙特更是作為斡旋方，為促進也門內戰及早終結做出重要貢獻。這些實打實的成果讓沙特更加堅信，拋棄陣營對抗與零和博弈的思維，通過區域對話與合作，才能實現真正的和可持續安全。基于此，沙特沒有加入美國領導的反胡塞武裝海軍聯盟，如今更是主動提出同伊朗舉行聯合軍演，對外傳遞出鮮明信號——沙特希望在防務領域擁有更多戰略自主。

軍演區域的選擇十分微妙

沙伊軍演區域選在紅海也十分微妙。紅海是國際航運的關鍵通道，紅海局勢的安全穩定事關國際貿易暢通及全球產業鏈和供應鏈安全。然而紅海卻始終不太平，長期受猖獗的海盜活動影響。本輪巴以沖突升級后，也門胡塞武裝更是表態支持加沙與哈馬斯，對所有目的地為以色列或曾經到訪以色列的商船進行無差別攻擊。與此同時，胡塞武裝利用紅海空域頻繁對以色列發起火箭彈、彈道導彈、無人機等襲擊，這不僅推升了地區對抗態勢，也讓處于紅海周邊的沙特等國面臨極高安全風險。

美國聯合英國對也門腹地進行打擊，非但未能有效遏止胡塞武裝的相關行動，反而導致沖突持續升級，波及范圍不斷擴大。客觀而言，沙特此前對美英應對胡塞武裝的行動抱有觀望態度，但現實情況讓沙特不得不重新考慮實現自身安全的新方式。鑒于胡塞武裝是伊朗在本地區的盟伴，沙特同伊朗在紅海的聯合演習，實際上是雙方在共同劃設紅海區域行為規范，同時也是為胡塞武裝等非國家武裝組織在地區安全架構中的地位角色作出清晰界定。沙特沒有選擇回避，而是在沙伊和解的基礎上直面地區非傳統安全挑戰，以符合自身利益的方式自主作出防務決策。可以說，這次軍演實踐意味著沙特自身防務安全戰略的重塑。

與此同時，沙特通過與伊朗的聯合軍演向各方也發出了明確信號，即紅海作為國際重要航道不能生戰、生亂。本輪巴以沖突已延宕一年有余，加沙戰爭非但沒有結束，反而在黎巴嫩、伊朗等多個方向加速外溢，以色列對伊朗的潛在打擊甚至有引發地區性危機的可能。沙伊作為在中東具有重要影響力的地區大國，以軍演的方式鞏固地區現行安全架構，呼吁并支持地區和平與穩定，這對重塑國際社會對中東和平的信心至關重要，也有利于一系列經濟社會活動的恢復與繁榮。

編審：唐華 蔣新宇 蔡曉娟